原标题:采访美国经济学家、前世界银行中国业务局局长黄玉川:“赖掉了欠中国的债务,美国敢吗?
环球时报记者白]新的皇冠肺炎疫情已经蔓延到世界各地,极大地影响了世界贸易。越来越多的声音开始谈论经济衰退和随之而来的各种社会问题。这是每个人都需要一起工作的时候。然而,当前国际政治的现实带来了许多不确定性。例如,一些人声称削弱了中国在全球供应链体系中的地位,而另一些人则希望中国对疫情造成的经济损失负责。《环球时报》记者近日采访了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亚洲项目高级研究员黄玉川(如图),听取他对当前严峻形势的分析。黄玉川曾在美国财政部任职,曾任世界银行中国业务局局长、中国代表处首席代表和世界银行亚洲首席经济学家。
“我猜测,美国和欧洲全年将出现4%至5%的负增长,甚至更低。”
《环球时报》:大多数人认为全球衰退是不可避免的。唯一的问题是范围和规模。你的预测是什么?
黄玉川:由于我们对病毒的进化没有一个完整的了解,我们无法对全球增长前景有一个完全清晰和明确的预测。不过,我们基本上可以作出以下判断:在今年第一季,几乎所有主要经济体系都会经历严重衰退,负增长3%至10%,甚至有预测说可能会有10%至15%的负增长。
西方的衰退将在刚刚开始的第二季度持续下去,而且很难稳定到今年第三或第四季度。我猜美国和欧洲全年将出现4%至5%的负增长,甚至更低。至于中国,尽管工厂正在慢慢恢复生产能力,但问题是需求方和市场都在下降。关闭西方城市等措施也让中国制造商难以从欧洲和美国获得订单,因此中国经济的放缓可能会在第二季度继续。纵观全年,幸运的是,中国的增长率可能在0%到1%之间。然而,只要保持正增长,他已经是一个幸运的人了。
我对中国的建议是,不要试图维持一定数量的增长目标,而是把保持产能作为最重要的任务。换句话说,一旦恢复正常,中国将随时做好准备,并能够迅速将其生产率提高到要求的水平。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一天何时会到来。
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会被削弱吗?
《环球时报》:爆发加剧了对全球产业链的讨论。有报道称,疫情爆发后,西方将加快供应链向中国以外的转移。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地位会动摇吗?
黄玉川:我认为疫情本身不会对全球产业链产生重大影响。真正影响分销的是美国和中国之间的贸易战。关税和进出口限制使得一些美国公司越来越难以将中国作为美国大陆和全球市场的生产基地。
从本质上来说,这一流行病引起了人们对紧急用品储存问题的关注,如呼吸器、口罩、药品等。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因为企业不能以昂贵的方式进行储备,它们必须由政府为了公共利益和安全来维持。事实上,由于H1N1流感和埃博拉病毒等危机,美国的医疗设备库存在过去十年大幅减少,并且没有得到补充。其他国家也缺乏确保充足应急物资储备的体系。
这一流行病将使每个国家重新考虑今后如何保持某些关键材料的储备,如何确保这些材料的合理分配,以及由谁来生产这些材料,并努力就这些问题达成全球共识。因为如果这些关键材料的生产集中在少数几个国家,我们在危机时期将面临许多问题。
另一方面,将关键应急物资的生产分散到许多国家也有成本,这意味着成本将大大增加,效率将下降,销售额将下降,利润将下降,即增长将放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有点像“9·11”袭击后机场和其他地方采取的更为安全的措施。它们都有成本。
我认为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世界以前从未认真考虑过。当然,这可以被视为全球供应链重组的一个方面,但这只是与疫情密切相关的一个极其特殊的领域。这与移动电话、纺织品和消费品等大量商品的供应链多样化不是同一个问题。至于后者,我的回答是:在过去三年中,一些公司确实在考虑将它们在中国的供应链转移到越南、印度尼西亚、墨西哥和其他国家,有些甚至采取了行动,但这种流动的规模并不明显。
“美国将继续向世界出售更多债券,但它不能违背偿还债务的义务。”
《环球时报》:疫情将如何影响贸易战的前景?共和党参议员吉姆·班克斯告诉媒体,美国应该要求中国减少其国债,以补偿疫情造成的损失。我们想知道美国是否有可能“依赖”其对中国的债务。
黄玉川:疫情将使贸易战的前景变得更加糟糕。尽管美国和中国领导人试图通过电话让两国进行更多的合作,但今年是美国的选举年,疫情势必成为一个关键话题。白宫可以轻易地将所有责任转移到中国身上。这将加剧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
关于银行的言论,首先,许多评论家甚至美国的立法者会发表一些荒谬的言论,甚至有时白宫发言人也会这样做。人们需要学会忽略它们。第二,美国将继续向世界出售更多债券,但它不能违反其偿还债务的义务。如果美国有任何不诚实的行为甚至债务的迹象,美元作为全球货币的信誉将受到极大的损害。美元可能会崩溃,给世界带来灾难。
《环球时报》:从更广的角度来看,这一流行病将对世界政治和经济格局产生什么影响?
黄玉川:疫情本身并没有导致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和权力平衡的根本改变。它只是加强了一种趋势,这种趋势实际上始于10年、15年甚至20年前——西方对全球化的担忧,因为全球化被认为没有给美国和欧洲的普通人带来多少好处。
这种关切表现在所有国家人民的抗议以及他们对自由贸易、多边主义甚至联合国系统的反对。我们将其概括为民粹主义的兴起,它几乎出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种背景下,一场全球性的流行病出现了,这加强了一些人的观点,即全球化不符合普通人的利益,也使一些人认为我们没有一个全球性的治理机构或组织来处理特殊情况下的各种问题。需要强调的是,这不是流行病本身带来的变化,而是一个长期问题的重新出现。
第二个变化可能是美国拒绝或不再愿意行使其先前的领导角色。可以看出,特朗普政府正在脱离美国建立和支持的国际体系,不再为其提供公共产品。这导致“真空”,意味着我们正在进入一个非常不确定的时期。
我想现在全世界都在问自己:中国是否有相应的领导能力,或者它是否打算在应对这一流行病的过程中承担一定的领导责任?关于这一点有许多争论。坦率地说,我不认为任何国家能在短期内填补这个“真空”。也许这种流行病是对全球体系的一种考验。
失业浪潮困扰着西方,但中低收入国家的情况最令人担忧。
《环球时报》:许多人担心这种流行病将加速全球化“走向终结”。你怎么想呢?
黄玉川:全球化的概念非常广泛。它包括货物、资本、人员和思想的流动,其中每一个都在最近几年被广泛讨论,包括这种流行病。我认为贸易和其他领域的全球化与前几年相比肯定会放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全球化的趋势不会停止,因为它意味着太多的好处。
我想强调并担心,从长远来看,思想、知识和技术自由流动的障碍将成为全球化中的一个严重问题。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经济增长和生产率增长都依赖于知识和创新。事实上,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全球经济繁荣很大一部分是中国、巴西、土耳其和印度尼西亚等新兴经济体的快速增长所带来的。他们的杰出表现主要来自于信息和知识从相对富裕的国家流向相对贫穷的国家。在这个过程中,所有国家都是受益者。
但是现在,太多的政策阻碍了知识和技术的流动:一段时间以来,美国一直担心其学术信息会被中国获取,学者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困难。疫情也是一样。疾病的性质、疫苗的开发和准确的检测——在各国之间分享这些信息并不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容易,而且涉及到太多的政治因素。
《环球时报》:一个真正的问题是,许多国家已经“关闭了它们的城市”和“关闭了它们的国家”。世界范围内的大规模失业会引发社会动荡吗?
黄玉川: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是不可避免的。目前,不同国家处理失业问题的方式不同:欧洲向企业提供财政支持,在停工期间继续支付雇员工资的50%至80%,从而将失业率保持在较低水平。美国允许公司解雇工人,但向失业者提供补偿,因此失业率可能在下一季度飙升至20%至30%。中国应该采取一种混合措施,一方面鼓励企业留住员工,另一方面支持失业者。我认为中国在社会保障方面比美国好。
西方国家在这方面投入了大量资金,一些政府甚至做了许多他们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真正让我担心的是中低收入国家。不幸的是,他们的政府甚至没有资源来做这些事情:例如,印度,数百万工人不得不回家,他们将没有收入,没有储蓄,甚至根本没有准备。类似的情况也将发生在许多其他国家,如非洲和一些拉丁美洲国家,这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巨大的社会压力。
责任编辑: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