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教培行业“暑假”成难关,行业已经盯上了下一片教育“热土”
作 者丨陶力,易佳颖,实习生韩利明,殷俊(南财快评作者)
编 辑丨张伟贤 李靖云
图/图虫
2021的暑假,校外培训行业即将经历前所未有的考验。
7月2日早间,教育部官网更新人事变动,刚成立的校外教育培训监管司由俞伟跃任司长,陈东升、杨剑波任副司长,针对校外教育培训的长期有效的管理机制正在逐步完善。
此前,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会议审议通过《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不过,由于与“双减”直接相关的《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未成年人学校保护规定》将于9月1日正式实施,这意味着即将到来的暑假或将是小学生、初中生最后一个可以补习的暑假。
随着而来的是,多家K12机构纷纷传出裁员消息,“我们最近到各教培企业去看到40%的工位都已经空着了。一年半以前其实就有苗头,只是最近政策来得急且猛。”某专注教育行业早期投资机构的投资总监李雪(化名)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
据悉,摩根士丹利已下调了包括新东方及好未来等整个中国课后辅导板块的评级和目标价。
截至美东时间7月2日收盘,中概在线教育股已连续几日大跌,新东方较上一日收盘价下跌3.07%至7.57美元/股;
好未来下跌8.59%至21.39美元/股,好未来较今年2月份最高的90.96美元/股,已经跌去约75%。
高途下跌8.15%至13.19美元/股。
从无序到有序
“从业务方面看,3-8岁也就是学前年龄,政策是完全禁止学科培训的,所以低幼业务差不多都裁员了,现在这个阶段能做只有素质教育。裁员大概从5月底开始有点动作,6月初的时候就开始大规模的裁员了。”此前在某在线教育机构负责用户增长的小朋老师已在今年6月裁员潮中离职,他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部门来看,由于政策在k12业务对外投放广告的禁令,所以投放人员会被裁,然后领教和销售也有相应的裁员。”
以往,在公交车上、地铁站里、电梯里和各种综艺节目、电视剧里随处可见的教培广告换了一茬又一茬。狂轰乱炸的背后是逐步走高的营销费用。截至今年第一季度,高途销售费用支出高达3.53亿美元,同比增长202%,主要是由于扩大用户基础和提升品牌的营销费用增加,以及对销售和营销人员报酬的增加所致。
毫无疑问,广告投放和用户补贴是两大烧钱模式,但对于可复制性极强的教培平台,又绕不开如此简单粗暴的获客方式。
“以往教培行业,尤其是在线教育,大规模的投放实际上把获客成本推高了。”在李雪看来,这是市场无序竞争的表现。“营销费用反过来又再拉高了培训的定价,家长理论上可以花更少的钱买到教育服务,这也在客观上加大了阶层之间的分歧。”
家长对此也诟病已久。据极数数据显示,截至去年10月份,K12在线教育平台上有超六成用户位于三线及以下城市,超四分之一用户的平台付费年预算不少于1万元。
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在6月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披露,2020年全年受理教育培训服务投诉举报15.5万件,占投诉举报总量的8.2%,在服务类投诉举报中排名第四。2021年第一季度,教育培训服务投诉举报达到4.71万件,同比增长65%,排名升至第三。
同时,市场监管部门对15家校外培训机构分别予以顶格罚款,共计3650万元,其中涉及虚构教师学历、教龄、荣誉等情况的机构有8家,虚构教师授课时长、工作履历等有9家,更是13家都涉及虚构原价和虚假优惠折价等。
李雪进一步解释道,如此一轮整顿之后,可能会把中间的利润空间或者说成本空间给释放出来,实际上是在控制教培行业的超额利润空间。
未来路在何方?
禁令不弱,但家长的焦虑不减。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采访周遭家长为适龄儿童选择小学的境遇时,“表面上大家看起来都很佛系,但是课后各种补习班都是少不了的。别人家的小孩都去上了补习班,我们的小孩如果没上,就会倍感焦虑。”一位孩子面临幼升小的家长吐槽道,“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已经开始每天晚上写作业到十点半了。”
喊停线上教育和义务教育阶段的课后辅导,内卷浪潮并未随之退去。李雪认为在此现状下,未来教培行业有望嵌入学校教育,公立学校官方采购教培行业提供的服务,通过学校付费减轻家长负担。
在他看来,当下是K12行业进行阶段性收尾的时期。跑出来的头部平台已然打造成熟的品牌形象和完整的业务链条,面对新政策的调整,不需矫枉过正。在教育资源有限和社会阶层尚在流动的当下,教培行业仍有大量上升空间。
据弗若斯特沙利文和世纪证券数据,我国职业技能教育的市场规模预计2022年将达到1614亿元;职业考试培训预计在2022年市场规模将达到2577亿元。在向下业务无法延伸之时,向上拓展业务链条,比如成人教育、考研和考公业务等仍有大量上升空间。
与此同时,资本也在发掘下一个教育“金矿”,伴随着教育与短视频、直播等新兴媒介的融合,以孵化老师IP为主要目的的教育MCN开始涌现。而在这股潮流中,无法被高客单价覆盖的新流量被不断挖掘,下沉市场被打开。
“通过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原本那些没有被高单价的在线教育所覆盖的人群,也接入网了,他们的教育服务也有空间可发挥,只是针对他们教育服务产品的单价不再是一两万,很可能是40元、20元甚至9块9。”李雪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了机构投资教育MCN的逻辑。
目前来看,减弱学科竞争,更加鼓励素质教育的局面有望到来。教培行业面临前所未有的大洗牌,“双减政策”严压之下,寻求新的业务模式可能是当务之急。
图/新华社
南财快评:暑期托管值得点赞,但不要职能错位
暑假即将开始之前,北京市教育局给许多家长送了一份“礼物”:将由各区教委组织面向小学一年级至五年级学生的托管服务。这当然是一项值得点赞的民生政策,但部分评论首先将其和“打击校外培训”起来,则可能找错了点。
有这样一则寓言:有一个人感觉自己的桌子不稳,查看后发现有两桌腿短了一截。他没有材料可以补上短的那条,就拿斧头去砍另外两条,但又砍多了,桌子依然不稳。于是他继续砍下去。到最后,四条桌腿都被砍掉,桌子只剩下桌板,终于完全平稳了。所以,桌子不平稳当然要修,但是补短还是削长是个问题。而且桌子总是要用的,不能变成平稳而无用的桌板。
对于校外教育培训市场的异常发展,某些不健康的市场行为自然有一定影响,但根本原因还在于有潜在的市场需求。也就说,在教育领域同样存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单纯靠“禁止”去控制这一矛盾,技术上不可行,在逻辑上也不完全合理。
最近出台的一系列关于课后托管服务的探索性措施,就是尝试去“补上一条短腿”,至少解决了部分家庭对课后服务的需求。减少家长“带”孩子的负担,真正把托管做成一种公共服务建设,才能有效解决生育负担,真正有效促进生育。暑期托管,可以看作这一尝试的延伸,有其积极意义。但这一政策要起到良好的效果,确实需要认真探讨一些问题。
首先当然是投入的问题,要避免暑期托管成为学校和教师的额外负担,要用财政+市场的手段,也要从过去的经验中寻求政策。过去中国各个学校都曾经开展过学校补课,关于暑期课程托管如何开展,我们有着丰富的经验。同样重要的是,许多经验教训告诉我们,也要避免“减负变增负”。
例如,有关通知规定“不组织学科培训和集体授课”,但又可“有组织地进行体育活动”。不管体育本身有何特殊性,既然已经成为中考科目,就不会“卓然不同”。体育活动自然不可或缺,但也应明确其形式和范围,以免变成变相的学科培训。同样,对于其他学科相关的活动,也应该有相应较多的考虑,比如开展科学实验课其实完全可以。
更重要的是:“不组织学科培训和集体授课”,这一规定没有问题,但提出这一要求就说明决策者也明白政策执行存在走样的可能——因为对培训的需求依然存在。所以,除非托管是强制性的,就不可能对暑期培训市场产生显著影响。但如果是强制性的,则担心削长就短,甚至变成变相延长学期,与初衷南辕北辙了。
甚至有这样的可能,部分家庭只能上托管,部分家庭仍可以选择其他途径,因此差距越来越大。所以,暑期托管避免变成培训班,但要为基层家庭提供所需要的服务。在这个意义上,应该支持多一些阅读和体育——因为这可能正是基层学生相对缺乏的,但也不应完全禁止知识类教学。
对暑期托管要点赞,但要明白其是补上托管服务不足的短,不要以为就能完全平衡校外培训。如果要靠暑期托管平衡校外培训,可能恰恰需要校内教育——包括课内教学、课后托管和假期托管——提供更优质、更平衡、更多元的服务。这正是笔者之前评论所说的,“增质才能减负”。